anyuspecial

No0.1

他低下头去想看清自己的手——其中握拢着他人的手指,冰凉滑腻好像与晨雾拥有同一种构造。人们不是经常私语道这个人的指间好像藏有青苔吗?或许……黎明之初,只有紧靠车窗的座位才能照得一点蒙蒙的蓝光,在困倦造成的漫不经心中,他看着它们,想到自己曾杀死过一条水泽中的毒蛇,一件柔软而潮湿的活物,只要死死掐住搏动着的那一点,一切就可以结束。于是他的手指在无意间下移,感觉到这个人的脉搏,按他刚刚留意的,那指向不太健康的数字。结束它所要消耗的气力,甚至没有下决心所需的心力来得多,她谈过死,谈过的,只是语调并不关心。那么这些手指何时会被掐住?何时会在痛苦中扭曲?有一次她发高热倒是说过这么一句话,说他“完全有能力随手就掐断她的脖子”——
但她到底没有要他这么做过,因为她的眼睛现在睁开了。
“您在担心什么吗?”她倚着车窗轻声说,水雾在此凝结,“我很痛。”
E看看她,如梦初醒,实际上也确实是初醒,譬如刚刚头脑中发生的一切就都是疲惫之故。然而像他这样长年奔波的人都有一个很适于办理公务的特质,就是一切内在的思绪都很少表现在语气之内。“不,”所以他平静地说,“再过一个钟点就到了,我们还没有向办事处通知。”
这时候车厢中的其他旅客也陆续转醒,细语声在上空开始弥漫。进入了城际网络覆盖的区域,他发过信,放下终端,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又一次攀绕上自己的——这一次它们相互交缠。他不知第多少次凝神细想,这对她有何用处?她为什么执着于此?他自己的心跳又为何沉重了一些?又不知第多少次,他发觉对此事毫无头绪。他微微转向对方,心中开始考虑一些别的事情,比如自己在最初所用的力度当真过分了吗?要知道他缺乏对于这种情况下所适用的标准的概念……
“我做了一个梦……”她忽然开口。
但是她不再出声了,也许是没有必要再说下去,也许是那梦的内容并不愉快,并不适宜多讲。E停顿了一下,就着晨光对他们的证件作最后一次检查,他忽而瞥到昨夜博士从候车室带上车来浏览的报纸,现下叠放在桌上一角,细密的维多利亚语印刷着不知何人的死讯。她本人眨着眼睛也在阅读。“……一个令人非常悲伤的案件……表示深切的同情。”与此同时,她想要对他说:我梦到我是蛇啊,E。那是某种吉兆吗?
然后他们驶入了城市区块之下深重的阴影。